女儿:“姥爷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?”
# v1 F( X7 v& j5 ^8 i! T. _
妈妈:“姥爷生病了,在医院打针。”
4 g- v4 e& }3 P5 F6 q2 x/ g
女儿:“姥爷是我最好的朋友,姥爷给我吃巧克力。”
; j& Z4 G7 o3 {; w* c
“妈妈怎么哭了?”
/ Y9 l0 z: j6 c q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
全文近2.6万字,与平时巴菲特主题无关,请订阅者见谅。
j5 S& Q/ k( g7 A7 H. A) Q( F
本文逐日记录岳父从流感到肺炎、从门诊到ICU,29天阴阳两隔的经历。涉及就诊、用药、开销、求血、插管、人工肺(ECMO)等信息,希望大家用不上!
* b; [- `; v2 y/ ^, ~4 Z) @
下列主题,可以搜索标题里的关键字或日期进行查询:
: D" K, y: q- [% M1. 不隔离流感家人,你就是在害孩子:12月28日-31日
$ z9 V2 q7 V! _; b7 _, ?7 }
2. 病毒阴性、高烧不退,马上去大医院:1月3日-4日
7 n' m% m9 Q) C h; f+ L; I
3. 护士不给高热病人挂号,你应该怎么办:1月4日
% Z; S6 R8 r* G+ P T0 Y8 M6 [2 T8 Z! [
5. 卧倒、卧倒,别再让重症感冒病人走路了:1月5日
. }% u( `5 O; [9 p
6. 选择住院医院的标准,如果你能选的话:1月5日
5 m2 L" V: @4 u0 z( `) w
7. 从流感到肺炎,不是小病,是生命保卫战:1月5日
, E% L6 L. ^& E. i# {
8. 如何买达菲:1月5日
, z' y! B) `9 o1 K( {
9. 心电监护仪,没他真不行:1月7日
0 ~2 p5 V. @7 t2 J
10. 救护车费用:1月8日
! f' ~4 m% v6 n
11. ICU开销:1月8日
& u5 s+ q! o- a9 T
12. 人在ICU,你借出的钱能收得回来吗:1月8日
8 A6 u: g* s4 u( d" j13. 插管前,说出遗言:1月11日
5 E5 @- R% E- e/ {1 b
14. 人工肺(ECMO)费用:1月11日
0 V& |; o6 `) [/ d1 b
15. 为亲属上人工肺(ECMO),你的决定遗漏了什么?:
1月11日,1月18日
- m1 l0 f/ j/ ^3 K
16. 医生不会告诉你的人工肺(ECMO)信息:治愈概率、愈后情况、治疗时间:1月13日
4 u# W/ H9 B* S3 I# J$ i/ b. | l
17. 人工肺(ECMO)与脑溢血和血栓:1月13日
0 k0 a1 Q0 s$ X6 U18. 人工肺(ECMO)与谵(zhan)妄:1月18日
! H0 }' o: [; G% N; G4 c, l7 w0 q19. 输血不是花钱就能有,互助献血操作流程:1月13日
0 C3 d |+ y6 \4 U& r20. 大医院转小医院,为什么会这样:1月22日
( c: W% H, i8 m* l9 `8 P o
21. 肺移植:1月22日
3 @8 H5 ]- ]# O# c22. 远程重症病人救护车运输:1月22日
5 P- K- w2 N. _+ V2 w' c9 |- C" ]/ q23. 担架病人搭乘民航班机规定:1月22日
: n' q& E% N( _2 D F+ t+ q24. 远程重症病人医疗飞机运输(实现小目标后入):1月22日
2 P7 g" T3 E2 G5 d) h7 ~% p
25. 民航关于携带骨灰的规定:1月23日
9 U' `& i: I ]
26. 亲人过世,通知殡仪馆,远离太平间:1月23日
: A% y T/ V' W& O
27. 开具死亡证明,你需要的证件:1月24日
1 e f" P# }0 S" ^! R, H& T( D! I
28. 为遗体穿衣,谁会帮你的第一次:1月24日
/ J" X1 q k8 |. ]& _ L+ m29. 火化流程:1月24日
9 C. V9 J0 e" i. R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
6 [" b9 u! x/ Q. s9 @1 c
一、流感
9 @$ E5 R$ n2 e- i9 l, j7 }女儿:“姥爷不听话,光膀子,感冒啦!”
3 g3 h. B- Y% a3 g0 s4 _* * * * * *
12月27日(星期三)
& j" P" G7 k+ [' G# r下午,阳光灿烂,岳母打开主卧窗子通风。岳父忽然来了个念头,一定要同时打开厨房窗子南北对流通风,并且坚持不穿上衣,吹了半小时。期间岳母两次要他穿衣服,一次让他关窗,均被拒绝。
! |: w9 Q1 g, M, ?, U
当时我也在家,为了避免矛盾,我没有径直去关窗,故意和岳母打了个招呼:“妈,我把窗关了哈!”
, H" B8 u9 ~" ~# w" Q) v1 L0 Z" l( M岳母还没说话,岳父说:“不得(dei,三声)!”
! A" w- r9 a6 K) z
岳父开窗和不穿衣服和他的习惯有关。我们南方人冬天在家都穿羽绒服,我结婚前第一次去黑龙江惊掉了下巴:外面零下20度,屋里零上30度;家家都开窗,人人小背心。
2 X6 m, L5 q' S2 h; \; E; L, v
但北京不是黑龙江,屋里只有21度。今年又没有下雪,流感肆虐。岳父表态后,我习惯性沉默,检查三岁的孩子已经穿上羽绒服后,自己裹上衣服回屋去了。
5 ?& G- |, L2 I
作为一个能伺候夫人穿袜的南方女婿,和餐桌上动辄骂岳母菜咸了淡了的东北岳父,相处只能说是表面上过得去。双方都是为了孩子,互相忍受。
) {9 Q/ h* Y) N7 A( Y6 n偶尔和天南海北的朋友吐槽,一美国朋友下决心:“我宁可穷三年,也不让老人帮我带孩子。”我心有戚戚焉,但夫人坚决反对:“你去哪里找那么放心的人带孩子?”
3 i1 q2 t, |, Q$ ?* * * * * *
12月28日(星期四)
O( L+ s m" [0 P, V
岳父开始感冒流涕。
' Z' F- Z) H k. O' k$ e
他懒得一遍一遍去洗手间,拿了孩子的尿不湿放在床边,让鼻涕淌在尿不湿上。我开始尽量让岳父和孩子隔离。但岳父是女儿“最好的朋友”+唯一的巧克力提供者,用东北话说叫岳父是女儿的“仗义”。孩子一发现我们要和她“谈话”,大喊姥爷,流出两滴眼泪,就能迅速反败为胜,绽开胜利的笑容。
" y G% r# e. O9 g) t7 d) ^/ F; G
岳父东北man式喷嚏,瀑布式流鼻涕都是逗孩子的新手段,完全不能制止他们亲密无间。
+ a+ Q* B; B& D4 P# H9 T岳母:“吃点感冒药吧”。
岳父:“我这身板,没事”。
岳母:“打喷嚏你挡着点,别喷到孩子”
岳父大怒:“这又没啥病毒”。
& J! ~$ R% d3 M' C. U/ h6 y* * * * * *
12月29日(星期五)
/ H# x% H# B+ W. T! g1 ~
岳父开始发烧,愿意吃感冒药了。
/ e+ p d4 s% i3 K! \$ V3 J
孩子继续跟姥爷粘在一起。我感觉不对了,和夫人商量带孩子出去住酒店。夫人不同意,因为孩子上幼儿园后一直生病,外出怕有病菌。
! i" r# ?& @, s6 E8 g. Q7 ^又问能不能岳父岳母出去住。夫人还是不同意,说是爸爸发烧了,需要在家照顾。
" N( X2 n. O$ l5 L! B6 y我问:“感冒会不会传染?
夫人答:“我也担心”。
_# w1 b2 U- K' u( V0 m5 ?“传染”这个词需要定义概念。有人,比如我,认为接近100%会发生。而另一些人,例如我夫人,认为只有20%的概率,而且自己孩子还绝对不在这20%之中。
6 J) u- X- ]+ Y; ]- z
就像我一贯认为发芽的大蒜有毒,每次扔这种大蒜都会引发矛盾,夫人经常嘲笑:“你家宝都已经吃了好久发芽大蒜做的菜了。”
/ t T# p# D; F4 m6 J我大怒。
然后洗洗就睡了。
( G3 N4 P8 T8 Y2 b' |. d* * * * * *
12月30日(星期六)
+ e! T# K7 S, |5 Q8 u. z
岳父挺不住了,去了通州民营医院甲。
( X; f i; z4 k: p) K
为啥会到这个医院呢,因为小孩进幼儿园前到这个小医院体检过。老人觉得位置近,不排队,反正异地医保也报不了多少。东北老国企,现在的医保大概只结算到2014年的。即使批下来的报销额度,也得等几年才能拿到现金。
/ n* W- c) C4 J, I/ k4 Z; Z医院验血后开了3天输液,消炎药用的是头孢。输液后,岳父有改善。
- {# t+ ~; ^# n- K我当时还和朋友开玩笑:“美国感冒,看个大夫150美金,看完让你回去喝水。中国感冒,看个大夫5元人民币,输液1000人民币。继房价之后,医疗价格也在赶超美国。”
S% c# B! i; k# \后来才发现,这只是个零头。
- p/ h" @- V: m$ e& x
当晚,岳母和孩子中招了。
# Z/ ^( \& B- m: X6 _
小孩下午开始发烧,晚上嚎了一夜。姥姥晚上带着孩子也没睡好,第二天自己也发烧了。
) T0 E g) v. p: N7 `( q$ g
* * * * * *
12月31日(星期日)
5 B' t) n$ h6 i, Z我终于克服了不愿引发矛盾的懦弱心理,一早就问孩子:“带你去动物园好不好?” 准备把小孩和岳父隔离,同时岳母也可以好好休息。
8 i$ }0 Y' s; m+ ~+ l- T) S6 m岳母舍不得孩子出去。表示外面冷,传染源多。
8 p3 _( k4 k& r& i$ x; I
岳父当时感觉不错,和岳母说说:“我输完液开车带你去天津,2小时就到了”。岳母拒绝了,但同意就近入住酒店。老人喜欢游泳,我们给定了有泳池的宾馆。
, z0 I0 k! Y9 K# d$ c) [
送岳父去输液时,医生强调病人和家人要戴口罩,避免交叉感染。这次岳父总算是听了。
7 a4 ^6 ^+ s+ X! M: O这非常重要!!
2 ?$ R- D7 u; q# W' y3 m) M不要小看几分钱一个的医用口罩,全家人戴好遮住口鼻,坚持戴,对于阻断流感非常有效。没有这口罩,我很可能就写不了这篇文章了。夫人淘宝买了300个,开玩笑说可以用一辈子,结果我们用、亲戚用,白天用、晚上用,屋里用、屋外用,20天用完了。
( K. Y7 R' e) |& X- B/ `! V当晚孩子发烧被控制住,但姥姥继续发烧。酒店泳池等设施也没用,就是睡。
. p" j' k* t( z9 C) L
* * * * * *
1月1日(星期一)
. V3 C0 n& C8 O0 u姥姥早上决定也去甲医院输液,我赶到医院付款。老人要在家附近的连锁酒店入住。我觉得酒店条件不行,但老人们认为离家近。房间在酒店一层,老人觉得温度不够,开启了空调加热。当晚岳父就睡的不好,到凌晨才睡着。
@8 j0 ?( W' C孩子不再发烧了。
% o" L; a- W# @9 e* * * * * *
1月2日(星期二)
0 g- h, s( }* B岳父三天的输液已经结束,但精神状态明显没有12月31日好。
5 F* i1 ]! m; ?1 J! w1 e孩子的状态也很奇怪,早上从9点睡到下午1点半。这是此前从未发生过的。
" V' ^- y2 ~8 o+ @* b2 `" [# _8 F! ?) `2 Y岳母输液后有好转。
. y2 p. D8 _2 i& E. h; b- U# a: R
* * * * * *
1月3日(星期三)
3 X, t% {9 N' N* B, \* D岳父承认病情恶化,不再硬挺了,决定再去甲医院拍X光片。这个医院上次没看好,为什么又去?因为岳父怕进城堵车,先去拍片看看,严重再去大医院。
. G4 D7 Y; \# E5 [ R( @& T) G
这个做法是不对的!!大医院不仅是设备先进,更重要的是医生经验丰富。
(虽然对于岳父这个案例,那时候去大医院也没用。)
0 u2 F+ g! W9 a& J拍片显示肺部有小部分感染,验血白血球低,心电图基本正常。医院换用阿奇霉素输液。
% V9 ^) ]/ ~: z7 V- a4 u
晚上岳父精神略有好转,但继续发烧。不愿意盖被子,裹着大衣躺在床上睡。
" D7 \7 K' I; n+ s+ u$ I1 s孩子那天不知咋搞的,非要打一下姥爷再揉揉,被我好好说了一顿。看着嗷嗷大哭的孩子、忧心忡忡的姥姥、吃不下饭的姥爷,我也感到无奈。
% s- ^& }3 {( _: e" ]
人到中年,早已没有梦想,只盼着日子简简单单。
% Y/ W! ?/ k7 w
* * * * * *
1月4日(星期四)
0 v4 `9 f2 `" D* x' M4 I7 K; G
岳父早上自行驾车去医院输液。
# b8 S- w0 L9 N+ l晚上我见客户回来,岳母对我说:“你带他去医院做个CT吧,严重就住院。老这样我不放心他,也担心他传染给孩子。”
- i9 R4 a& j# M/ Y我们匆匆穿衣下楼。
: ^1 {. R% i, d' ]
女儿还在喊:“姥爷,回来别忘了给我买玉米糖!”
# ^! a! K4 C, E" h8 y8 A% ?3 \! p回家的路,很短,又很长。
* |5 e# _4 l8 }. Q
二、急诊
0 r: `6 E& r/ Y' V+ V* * * * * *
1月4日(星期四)19点,乙医院
- b- Y7 \- w/ N: _# _
赶到离家最近的乙医院做CT。医院大夫听诊后觉得情况严重,化验的结果让她更为不安:
1) CT:肺部大面积感染。对比36小时前的X光片,病毒扩散迅猛。
2) 咽拭子:甲流、乙流都是阴性。表明没有感染甲流或者乙流。
4 |: ^1 [1 F4 e& R
没有阳性,不一定是好事,病人可能感染了未知的强病毒。
0 [1 d, _6 z e2 k学医的人一眼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而我要到半个月后,才知道“未知病毒”的残酷。
" D7 O2 u7 N( J0 l& k& ]3 A8 z
当即要求住院,大夫表示没有床位,而且病情严重,建议去大医院治疗。当时对乙医院还有些意见,现在想起来,识别出严重情况,不耽搁是对的。
' c0 O. Z3 H2 J6 f+ i5 B
(事后我们仔细看病历,发现乙医院写的是:“病人自愿要求转院。” 这与事实不符。)
, x8 o$ i8 p3 @- F$ b! n2 t# T$ v于是疯狂的四处打电话,问任何可能和医院有关系的朋友。一通电话打下来,才发现医院不是饭店,出钱也没有床位。流感袭击下,北京呼吸科床位极度紧张,几天能排到就算不错了。一位朋友建议去呼吸科实力很强的朝阳医院看急诊,先把病情稳定住。
% h* F( x9 Q4 t' n* * * * * *
1月4日(星期四)21点,朝阳医院
; D O9 M' W, G4 Y
21点来赶到北京朝阳医院。此前,我一直觉得朝阳医院就是区级医院,没想到这么NB。发热不能直接挂号,要先去护士站。护士一听情况严重,让先去问大夫能不能收治。
3 D* M' J) m4 }( l3 u先到了最靠近心电图间的1号诊室。我们取出CT片,说情况严重,希望他能帮忙安排个床位。
! s- N& U! A( P' c这位大夫属于推诿圣手,做医生实在是埋没人才,当年没有考上公务员可惜了。连连摆手说:“我不看片子。不看、不看、我不看!你们今天都输过液了,我也不能给你再输液。明天早上来化验,是否有必要住院等化验结果。”
n8 {8 a9 A7 J i' R被推诿后很不爽,病人疼的不行,你号都不让挂。我连法院都投诉过,但在医院还是得求着,不能轻举妄动。但也不能听这个混蛋的话回家,坐在急诊区继续给各位朋友打电话找床位。
4 r, o8 z8 O P6 m" \$ S) c- v3 m
猛然看到2诊室是空的,后一个病人叫号后没有及时进诊室。冲进去又把情况说一遍,2诊室的腾大夫人很好,看了看片子,知道病人情况严重,说:“你们先挂号做心电图吧。”
1 v0 z( W9 W- r+ r- o3 Q有了腾大夫这句话,松了口气。
3 `0 l" n, w) z, ~2 ?4 }1 d
挂号 — 去护士站量血压 — 量心电图 — 2诊室大夫详细看片问病情 — 开化验单 — 交费 — 抽血。晚上急诊挂号、交费处人之多就不提了。第一次看到抽动脉血,一个细如发丝的针,摸着抽。抽完后24小时不能见水,不能提重物。
5 X9 U1 [- m% v: b& E8 ] y, T由于化验结果要2小时候才能取,决定在附近开房睡觉。医院对门就有个宜必思,20平米的房间400多。500米有个酒店,60平米也是400多。我们有车,自然就去了远的那个。后来才理解,近500米的小房间能卖这个价是有原因的。对很多病人来说,多走1米都是负担。
8 E {0 D+ v z* w$ n( Q* * * * * *
1月5日(星期五)凌晨,朝阳医院
9 i3 o2 o- V9 c3 `0点,我和岳父回到朝阳医院。一项检测结果在ICU取,第一次看到ICU,看到门口目光黯淡的家属,没想到隔两天我就成了他们的一员。
# t1 r, `( S3 h. F: }$ H腾大夫看了化验结果使用莫西沙星、多索茶碱、甲泼尼龙、阿昔洛韦等药品输液,并配合吸氧。
; l+ i/ k& Y2 s! N; t, K/ p6 l
我当时对吸氧很不理解:“感冒为啥要吸氧?”
后面才理解:
1)感冒只是个撬锁贼,把人体免疫系统的大门打开。
2)肺炎这个强盗紧跟着冲了进来,把肺部撕的面目全非。
3)肺功能被削弱。呼吸正常的空气,已经不能提供足够的氧气。
4)吸入纯氧,功能受损的肺才能给人体提供最低限度的氧气。
/ h. [6 a9 h* _$ H5 n5 Z* F原预期3小时输完,我也和岳父说了不要着急,但岳父已经很疲倦了,着急回酒店躺下休息。他自行调节,1小时就输完了。凌晨的输液区还有不少老人孩子在输液,仿佛魔鬼就在这里游荡,人的精气神都被吸干了。
) U, Z& m( |. ?. _$ A' W
准备回酒店时,护士说离开医院需要大夫批准。
夜班值班大夫听了诉求,看了看病历,又看了看我。
我再看了看大夫,大夫再看了看我,啥也没说。
我说了声谢谢,回去和护士说大夫已经同意了。
& g& P' c1 v3 m/ w/ ]* * * * * *
1月5日(星期五)上午,朝阳医院
6 ?4 {* H9 k: g/ v
在酒店睡了5个小时,早上7点半起床赶往医院,等待8点钟医生查房并可能安排住院。此时犯了个错误,岳父执意要走过去,我们也按惯性顺从。但都要吸氧的人了,肺部随时可能不能提供足够氧气,走路是非常危险的。病人不能认为没事,亲人也不应该掉以轻心。吃不准的情况下,越保守越好。
% w8 m1 Y: @9 }
岳父到了输液区开始吸氧。焦急无奈等到9点,医生开始巡查病区。我们询问是否可能安排住院,大夫表示要10:30左右才能知道是否有床位。
7 O' j5 V6 F5 O, d0 L2 j
岳父坐在椅子上已经很难坚持了。此时朋友帮我们在丁医院(朝阳医院是本文的丙医院)联系上一个床位,预计有病人下午1点出院。我们决定转到丁医院,理由是:
1)丁医院有朋友,一些小事容易协调。
2)朝阳医院床位很紧张,输液区外面还有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躺在移动病床上等床位,当天估计排不到。
r/ N) y& M+ i/ }
当时没有考虑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:丁医院虽然也是三级甲等,但呼吸科并不突出。
" ^3 L- t, j+ `" s( s8 z
我们对岳父的病症估计还是太乐观了:北京的三甲医院,还治不好感冒?
# X$ f+ k L5 L: n) h* I! e
告诉朝阳医院的大夫讲了要转到丁医院,大夫很尽责的问为什么,要我们确定好床位,建议我们使用救护车。我们仍然没有意识到严重性,不但没使用救护车,岳父还和我再走了500米,10点回到酒店。
! b- e4 |% ~! `
在酒店躺在床上休息,原定休息到12点再去丁医院。但岳父在11点就哼哼,我问岳父感觉如何,岳父表示“还可以”。一个硬老汉说“还可以”,和女人说“你看着办”差不多,都不是什么好消息。
" ^! y8 f# Z( z+ [& z" f+ V三、住院
3 U5 D' {$ P8 S$ R: d( \: k
* * * * * *
1月5日(星期五)中午
! ]8 q8 M+ A [) A# w纯电动车已经快没电了,叫了首汽约车前往丁医院。到院后,前一位病人已经办完出院手续,但没有要走的意思,还在和病友聊天。也没办法,继续等待。岳父趴在朋友办公室休息,勉强喝了点粥。
/ ]/ \, u8 N; s9 ^
下午1点,在朋友帮助下如期躺在了病床上,觉得放心了。呼吸内科心电监护仪全部占满了,朋友帮忙从别的科室借了一台仪器用于监测岳父。我心里还想:“有问题喊一声护士不就行了?”
2 b, S0 L7 J8 c F$ T手续办完,护士开始抽血,刚准备抽动脉时,岳父情形激动:“早上刚抽完,化验结果你们都有,怎么又抽动脉血?”把小护士吓傻了,赶忙道歉,说:“我去问问大夫,看是否可以不抽动脉血。”
5 B. D l/ m9 F
看来,抽动脉血应该是极疼的。
& q# _8 M" x @3 I8 r! s都住进三甲医院了,我也安心了,开始继续筹划4天后前往拉斯维加斯参观CES消费电子展。
% x+ y) e& N0 X$ m# q# M9 Z* * * * * *
1月5日(星期五)下午 14点30分
! x2 K/ ?, H ?9 I2 r% o
大夫把我叫出病房面谈。
! t) s7 m8 m. O5 L( Z大夫:“从你们的片子来看,肺部病毒扩散很快。如果病情急转直下,变成‘大白肺’,需要上有创呼吸机支持。我们院ICU(重症监护室)只有6个床位,我不能保证你们有床位。”
! p- B. l) S4 g7 T我心里琢磨,这是“股市有风险,投资需谨慎”的惯常风险提示吗?
% ~" B* i9 i' Z- @7 F+ n3 d再请教大夫:“感冒这么严重啊?”
. ?3 o; Z* z0 O7 f- a: u
大夫一听这问题,就知道我是个小白。回答说:“你知道SARS吧,所有人都知道是病毒性肺炎,但没有针对性药品,其他抗生素再怎么加大剂量也无效。现在你岳父也被未知病毒感染了,扩散很快。除了甲流乙流等常见病毒,大部分病毒都没有特效药。最终需要病人自己的免疫系统发挥功能,击败病毒。现在病毒凶猛,如果在病毒自限之前,肺部不能支持呼吸,就需要上呼吸机。”
4 x- g9 k* {- m" f8 N
问大夫:“您有啥建议吗?”
. J2 c2 k8 U' z# p: G& Y8 {' T
大夫说:“你们问问,看能否转到朝阳医院或者协和医院吧。”
0 j' o4 |; z) }( y2 b4 o E' G我一听晕倒,早上从朝阳医院出来就是因为挤不上床位。昨晚协和医院也请朋友问过,全国多少政商高层关系在盯着,根本没法安排。
1 R8 a! D/ b/ g, _ z( f& K2 I厚着脸皮再问:“这两个医院的床位都找过人,没办法。您的意思是预先联系这两个医院的ICU吗?”
/ w% m- D! [ P4 c6 W3 J这又是一个外行的问题,大夫只好说:“大医院的ICU床位比普通床位紧张得多。我只是说了一种可能的情形,我们大夫和家属一样,希望病人迅速好转。但你们和我们都要做好准备。”
3 K# m. I" _# P; d' }谈话结束后,和夫人电话沟通。我们偏向于大夫是按惯例进行风险提示,也没太在意,但夫人让我取消美国行程。开始退机票、退酒店、退电话卡、退保险,答应帮朋友办的一些事情也办不到了,一一联系解释。
1 l8 R0 |( b& E& {* * * * * *
1月5日(星期五)下午 17点
4 m( V% L# R! O! g! i( X
大夫给了我一张处方,让我去别的医院买“达菲”。
4 X" {' M* s; C+ p我奇怪了:“三甲医院没有达菲?”
3 h9 L7 P3 j7 I% b; N( H! r4 S大夫说:“我这里没有。周围几个三甲你可以试试,朝阳医院肯定有。你运气还算不错的,北京紧急调了一批货源。前段时间,要是不够级别,全北京你都找不到一盒。”
% s* s5 T5 b& q$ I* U3 [* A3 b
于是先到周边的A医院,急诊药房帅哥一听达菲,说可能开完了。帮我查了急诊药房没有,还电话问了门诊药房,也没有了。最后还给我个电话,说下次可以先打电话问。态度真是好!
7 V Q& F& x* ?4 f, h
出来看到一个药房。小哥回答我说:“没这药。我们一直没卖过,不知销量如何。”转头和另一个人说:“最近问这个药的人不少啊,我们进点试试?”
) P$ c) u9 A- L. C, B) q
下一站直奔朝阳医院。开药先要挂号,但我没发烧,护士不让我挂号。只能又冲进去找大夫,说早上才从朝阳医院转出的,求开一盒。
9 j) ?- T. z4 `2 q大夫问:“为啥转出?”
我答:“朋友联系了个床位。”
大夫说:“哟,这么快有个床位。去挂号吧”。
3 J2 p. C6 R: ^4 v7 c9 C
于是挂号,排队,开药,缴费,取药。220一盒达菲,70元挂号费。想多开些,朝阳医院不同意,自己的病人都不够用。
: k# { t8 K% C/ {1 B7 _9 P
晚9点离开丁医院回家,到通州已近11点。从前一日6点出门,已忙乱了28小时。
7 P' A" J3 Z2 W6 K
家里岳母眼睛通红,夫人自己担心不提,又安慰了会岳母。
* }& v) S9 P! J: N我只问了一个问题:“小孩有没有发烧?”
& L( \+ u. V& k# D# ~* ^3 a& v: @
* * * * * *
1月6日(星期六)
0 [6 j8 H* J: j* d8 t夫人一早赶往医院,让我在家睡觉。10点给我电话,说大量输液情况下高烧不退,最高39度。另一位大夫再次讲述了要做好转院进ICU准备,并要求24小时陪护。
. C1 o- u( f. W- s `/ h4 U; |
于是:
1)从老家请两位亲戚过来照顾。
我们下周还要上班,24小时监护肯定扛不住。
! m( T3 n: ?) g* H; ~定机票时,发现佳木斯飞北京的航班,当天头等舱都没剩,后一天余下2个头等舱,还好鸡西飞北京有经济舱全价。东北富豪的消费能力和惨不忍睹的群众生活形成鲜明对比。
( i5 e; |2 k1 I6 r: A2)联系人转朝阳医院、协和医院。
朋友们都很帮忙,但确实没法操作。
: _3 c; a: M) N7 Y. V( }& y% n& ^& V
下午6点,赶到丁医院换班。发现昨晚我整理的东西被动过,充电宝等都从柜子里挪到包里。夫人没有动过,只能是岳父在呼吸困难、动脉被扎了2针的情况下亲自动手了。其难度,相当于在拉萨有高原反应的情况下,用带伤的手抬石头。我把包挪到了岳父够不着的地方,让他有事叫我。
6 ?* v, v3 ]3 n" f* j: r+ X大夫安排一小时测一次体温,记录所有“出量”,即大小便量。当晚,岳父的尿量少。一次少只有20ml,多不过50ml,医生担心肾部也感染了。
. E1 U6 a) k+ ~
医生又和我谈了一遍。常识认为病毒性肺炎致死率不高,但实际上病毒性肺炎会引起很多并发症,最终死因归于其他病症,病人和家属都不能对病毒性肺炎掉以轻心。
7 {; w8 P2 x! p+ q7 H3 r# x6 D8 K1 J21点体温38.5度,医生说病房没有盐水不能输液了,先用些退烧药。服药后,体温降低到37.4度。岳父服药后出汗,不愿意盖被子,被查房医生制止后依然不服气。医生走后,岳父要求脱掉上衣裸睡,被我拒绝。
: C3 |4 }) d' N3 ], B! M- v+ b* * * * * *
1月7日(星期日)
4 y8 _7 T) R5 U; i5点,岳父下床洗脸,我们拔了监控仪器,很快大夫就冲了进来,说是系统报警没心跳了。
" E/ S+ T; T1 j8 y7 X7点,各种外卖都没上班。在医院旁边买了粥和包子,岳父胃口明显好转,体温稳定在37度左右。我们松了一口气。
0 |/ k. A2 i2 g8 z( l* Q8 a
9点,夫人过来换班。岳父和孩子微信视频了会,告诫孩子要听话,多穿衣服不要感冒。孩子问:“姥爷打完吊针就能回家吗?”老家的亲戚也已从东北起飞。我到旁边酒店开了个房,睡了2个小时。
+ ~. @0 l* m, M0 S% C11点,回到病房。夫人说:“隔壁病房的刚才心脏骤停,送ICU了。”
/ p8 n) |& p* Y+ L
心头一惊,问出事前病人是否高声喊疼?
U1 C3 H8 O+ J7 D a: S. g8 `" S“没有,又不是拍电影。病人的几个家属一起出去吃饭了。隔壁床忽然发现监控仪上心跳没了,以为是仪器坏了,想和病人说,却发现病人双目紧闭。隔壁床大喊,大夫也从监控中发现了,瞬时一群人冲进病房。昨晚负责岳父病房的大夫,本来9点就可以走,刚准备下班,又进ICU看病人了。”
! |% w, c7 s$ M1 e当时就感叹:
1)有朋友还是好,能从别的科室借个心电监控仪。没有监控仪,即使有空床医生都不敢收岳父这样的重病人。
2)不能让孩子学医。
" N% J B- G4 ?; p8 u+ d/ ~: R
二姑二姑父来到达医院,我们万般感谢,交代了相关事宜。特别强调他们自己要24小时带口罩,遮住口鼻,注意轮换休息,吃我们准备的水果和预防性药品,做好持久战的准备。
1 h- |3 ^! G/ X5 x6 P& t1 @2 P" y亲戚回答:“不当害”。
, X& S3 U, _' @3 H9 q
作为黑龙江女婿,我现在真是怕了东北人说“不当害”。这句话可以翻译为:“没事,看大爷我的。”
于是发挥脸皮厚的特长,又说了两遍。
# z" J8 } y. {. r
岳父和二姑父很熟,被照顾时很自然。我在照顾时,小便他都挣扎着要站起来。二姑父照顾时,他愿意躺在床上小便。
$ e: `: b) H9 v$ y' a& F m把亲戚拉进了微信“情况检测群”,请他记录尿量、体温等信息,发到群里,例如“22:30,尿20”。我们容易看,医生问情况也能够完备的提供。
4 n: ^% g( o$ S5 O
回到家,根据医生的要求,人洗澡、所有衣服全洗、包等物品全部用消毒液擦一遍。毕竟是呼吸科重症患者,传染上孩子可麻烦了。
- o$ ]+ l( d$ _! g4 p
晚上头晕无力,吃下一片白加黑,心想现在可不能倒下。
6 M3 M& c4 J; d# [* Q" l0 h* * * * * *
1月8日(星期一)上午 丁医院
* o1 h$ v1 P5 O. Q8 e+ W* K睡了一觉,爬起来联系了几个客户。亲戚反馈的消息还不错,一整天没发烧,早上胃口也很好。
) r3 I. c9 `" B- G: @
11点夫人来电话,告知早上彩超的结果很不好。一线抗生素都用了,但病毒没有控制住,继续扩散,整个肺都已经被病毒占据。普通的鼻导管供3升氧量已经不能支撑,开始用面罩吸氧,开到10升的氧量,勉强将血氧量维持在90。丁医院大夫集体讨论后,考虑到昨天隔壁病房心脏骤停的案例,正式建议我们转院,而且要求直接进ICU。
# w% N% y& D: |2 p: X7 J% K! `# ^
丁医院呼吸科主任很尽责,亲自帮忙问了朝阳医院等多个机构,但ICU全满。最后联系上全国知名的戊医院,正好下午能空出2个ICU床位。主任在联系时特别强调了“家属配合”,看来我们在医院的表现还可以。
& L; G+ @8 \: @! r千言万语道不尽谢!
, N2 j5 q+ ]$ g+ S
ICU确定后联系120,说明要带氧气。120来了4位员工,负责人和开车的小哥都是北京人,特别幽默,一路上气氛不那么压抑。6公里,车费、维护费、器材费等共计800元。
& X) O3 f6 o: e' q, b& x岳父的情绪开始不稳定。早上他可能自认为没几天就出院了,现在听到要转院,大夫都把家属叫出病房去说情况,预感不好。他拒绝带氧气面罩,要重新换成鼻导管吸氧,好说歹说又给带回去了。
, j" r( b! N8 U/ @
四、ICU
* M) s. v! U* V0 S* * * * * *
1月8日(星期一)下午 戊医院
# H% A2 c5 C) M; ^一到戊医院,直接送进ICU。护士一声令下脱光,所有衣服都给扒了扔出ICU。岳父当场没了脾气,乖乖听话。
0 Y8 T8 L2 h- G( J$ Y
ICU不让家属进,每天只有下午半小时探视时间。
- ~7 t2 i) u) }6 x
我晚上赶到的时候,夫人说ICU条件很好,见过的医院只有美国治疗埃博拉患者时用的埃默里大学医学院(Emory University Hospital)能匹敌。每个病人都专门有护士24小时看护,医护人员数大概是患者人数的4倍。无创呼吸机已经上了,血氧量回到90以上。而且有创呼吸机、人工肺(ECMO)都有,万一病情恶化,人应该也能抢救回来。
2 |& H' `$ h6 g$ |1 K
报完喜,自然就该说“但是”了。她签了一大堆文件,各种治疗手段,看了脊柱都发凉。虽然大夫反复表示非必要不使用,但人肯定要遭不少罪。
7 |& \+ [8 B) Q% w- Q% C此外,ICU的费用大概是每日8000-20000元,我们要努力挣钱。
! f# W& }/ t2 a8 z3 i
我马上表决心:白天投资茅台,晚上杠杆炒币。
6 B/ D1 _# l, V- \$ A
* * * * * *
1月8日(星期一)晚上
( z9 U$ Q( b: D
岳父2年前借给当地“知名土豪”SB哥10万元,当时说好周转一下2周还,然而2年也没见过钱的影子。岳母和我们虽然知道,一直也没敢当着岳父面提,生怕他一激动出问题。
' ?; c0 Z+ a! o/ U3 V! a- k
现在人已经进ICU了,缺的就是钱,赶紧请对方还款。这个SB听到消息心里面乐开了花,巴不得岳父早点走。回答很干脆:“没钱!”
; V: b6 \: N6 o% M: O珍爱生命,远离土豪。
{! q- D8 `) Z4 ~8 B. x0 T/ s
* * * * * *
1月8日(星期一)晚上
$ O2 E3 o5 |6 e# [7 z% P5 j. D
从医院回家后,在下面给车充电折腾了会,进门一看夫人正在和孩子玩,竟然没有洗澡。忙问洗手洗脸了吗?答洗手了,没洗脸,因为回来就换了个口罩(在医院用的口罩在家不能用)。我马上要求:先洗澡,才准接触孩子。严格执行!
5 Z! c# N: o, Y7 U0 N" {, R+ M
过了一会,孩子忽然开始咳嗽了。
4 H" C5 E% V. r+ U我无比紧张,万一传染上可咋办。后来夫人和岳母说她们的压力更大,要是孩子传染上,不知道我会怎样发神经。
; k$ x, A9 {7 ~+ e' Z6 B, c8 M
* * * * * *
1月9日(星期二)
: W7 z& s! Y9 u; e2 b) K& ~
早上起来,孩子没有发烧,白天也没太咳嗽。大家都松了一口气。
) G1 I6 G8 g/ f4 t: e8 o% D
夫人脸色不佳。说一晚没睡,身体上很困,心里很焦虑。不知道病啥时候好,不知道要花多少钱,感觉分裂成两个人。我嘻嘻哈哈安慰了会。
) R! I* m: d" m |- T7 U, B" H
岳母在下午探视时段进了ICU。岳父精神奕奕,向岳母表示:“我这身板没问题”。岳母表示她代表全家,相信岳父的身体,相信岳父能够在ICU病友中第一个转到普通病房,在所有病友中第一个回家。
5 O' R5 q& f% f& s# l
晚上回到家,岳母问我们:“为啥他现在还那么得瑟?”
& w/ b0 N* Y# r5 m1 e1 T! [- F
我马上表态:“得瑟是好事,说明正在全面恢复!”
' X2 \6 S& Y. ^" M) ~0 e
饭后,夫人讲起ICU外面有位大姐,不仅熟悉办饭卡、为陪护租折叠床、隔尿垫品牌等杂务,而且精通北京呼吸科的疑难病例、名医趣事、治疗程序、术后护理等。说是北京知名的呼吸科“明星护工”,肺移植病人常常要等她的档期,才能约上。
( ~. U% w# ?3 Y
* * * * * *
1月10日(星期三)
' _8 l7 T; I' [/ Z/ U8 m, i0 d岳父在ICU的8个病房中,被从较大的病房转移到最小的病房,体温和血氧指标也相对平稳。探视时,岳父还抱怨医院的饭菜不好吃。
8 |1 j3 w- k% ?! I3 V( t我晚上很乐观的给岳母解读:“最小的ICU病房空间不大大夫在那里给他做手术很不方便。把他移到那个房间,估计是大夫认为他恢复不错,没有手术必要。”
3 V) `4 `+ P7 Z0 Z" a
又说了A病房的情况。病人进入ICU时已经插管了,一根管子从嘴里插到肺部,直接提供氧气。今天上午大夫建议A病房上人工肺,由于后续开销大,家属没有马上同意,而是四处打听,得到的信息不乐观:
1) 效果不好说。当然有治好的,更多是没有治好的。
2) ICU有位30多岁的大夫,抢救病人时被传染上肺炎。最终上了人工肺也没能救回来。
最终,A病房决定只插管,不上人工肺。
. p0 T2 u. r- x/ ?9 c
夫人说:“如果爸爸真到那一步。即使知道大概率没用,只要有1%的希望,我也得上啊。不花这钱,我余下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。”
1 A0 O; n; P# j: O# n! e五、插管
o% E4 k: d5 r
* * * * * *
1月11日(星期四) 下午
5 ?9 M+ i+ C: d/ i: |7 c, y/ R下午3点,刚和客户微信组群聊完,夫人急电:“今天拍片结果还是不好。医生决定插管。插管后会注射镇静剂,人就不能说话了,你赶快送姥姥到医院来,我让医生务必等着。”
% T8 S3 y( O& |* ^4 |
姥姥正陪着沉睡的女儿,马上手忙脚乱的穿衣服,问我说:“你昨天不是说有好转吗,咋要插管了?”我无言以对,只能说:“我开车带你和女儿去医院。到了医院让二姑下来在车里看着女儿。”
$ w& h6 ?9 b+ q; |2 P" R
姥姥:“不行,孩子不能去医院。”
! b' S. j. Y. { Q: j于是用首汽约车叫了个车。姥姥跌跌撞撞冲出门时还惦记着孩子:“你给她熬个粥,蒸个鸡蛋。”
' z$ C% H- c5 V- U+ K一进ICU,姥姥哭着对姥爷说:“我没照顾好你,你不怪我吧。”姥爷告诉了手机、银行卡、股票账户的密码,但也不想增加家人的心里负担,没有当做临终时刻来对待。
& U4 X9 X5 O2 Y- U8 x( W& M; W. T夫人有不好的预感,强忍着悲伤问姥爷:“爸,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?”
- r3 q: w6 T: ?0 X: G2 H岳父停了些许,费力的说:“继续治吧”。
% \( s! l, ` P" l, _1 A6 B
人的一生,谁会知道自己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?
' f1 T% [) A+ F Z: T+ K
(插管说明病已经很重了,但医护人员不会、也不适合提示病人留遗言。万一不幸走到那一步,建议家属和病人珍惜机会,我们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,但谁又知道呢?)
( B+ i+ z& A8 H) v$ C7 n& V
* * * * * *
1月11日(星期四) 晚上
3 l* }, }, U* R/ _ C. h插管结束,岳母在医院附近住下,夫人准备挤地铁回家。我觉得她情绪不稳,叫了个首汽接她回来。
" t" T) f3 a; d6 f0 l R8 F# i晚上,夫人先通知了岳父的4位兄弟姐妹,告知病情,让老家人也有个心理准备。再通知了岳母的6位兄弟姐妹,两个姨马上表示到北京支持我们,帮忙看孩子。
& O* o5 f2 P( j+ L( z) N
我们讨论了一直回避的三个问题:
1) 病情
直到现在,都查不出被什么病菌感染了。体温总体来说不算高,人的精神也不错,就是每次拍片肺部都是急剧恶化,没有一点好转。每个医院都反复问肺部以前是否有过病症,一遍一遍的说没有,医生一遍一遍的问,看来肺部异常恶化,情况很不乐观。
! q9 V U+ l5 S/ |' |" E- F) i2) 术后
大夫说如果救回来,最坏的情况需要长期卧床吸氧,好的情况能够大小便日常生活自理,但肯定不能做体力劳动,也不能出去玩了。
, _$ K- w I$ B4 O. Y) w% i! B
好的情况可以接受。如果需要长期卧床吸氧,岳父自己很痛苦,岳母后半辈子护理的压力很大,我们也不可能做重大的改变。
3 A$ e! \/ Z# F% v: X5 A- g4 w3) 费用。
插管后ICU的费用直线上升。预计插管能顶72小时,如果还不行,就要上人工肺了。人工肺开机费6万,随后每天2万起。我们估算了下,家里所有的理财(还好没有买30天以上期限的产品)、股票卖掉,再加上岳父岳母留下来养老的钱,理想情况下能撑30-40天。
% U3 b- |2 {5 ~5 b/ P那么40天以后呢?
要准备卖房吗?
夫人沉默良久,说:“先卖东北的房子吧。爸爸恢复了也不能上6楼了。”
我:“老家房子短期卖不掉,卖掉也就撑个十几天。如果在ICU要呆很长时间,只能卖掉北京的房子。”
夫人:“如果ICU住了50天都出不来,可能真就不行了。”
8 S6 d, k5 X% N8 Y7 ?, v) M7 U4 q说完嚎啕大哭:“他才60岁啊,刚办完退休手续,啥福也没享。要是像爷爷奶奶那样90岁了,我也不给他上这些折磨人的东西了。但一个感冒就走了,我不甘心啊!”
2 z( P2 k% V0 T4 G$ N. S六、人工肺(ECMO)
, t4 X, n" | M
* * * * * *
1月12日(星期五) 上午11点
8 f, T/ f: ~3 \, @$ u0 c
我还在写工作规划,岳母在医院急电:“今早拍片结果还是不行,医生准备上人工肺。我也没啥主意了,你们啥意见?”
: I! p* p+ c8 {( I4 x# k$ w
预计顶72小时的插管治疗方案,只坚持了不到17小时。昨晚受到重大冲击,根本没来得及看人工肺的信息。我问:“大夫有说治愈概率,以及愈后预期恢复情况吗?”
9 |$ ?4 O4 g* b: w3 k
岳母说:“没有啊。就说10分钟以后听我们回话。”
$ m% n0 r# L; h+ e2 E$ p我从不怀疑戊医院大夫、特别是ICU大夫的仁心仁术;医院在核心地段建的如此豪华,也不会为了钱增加病人开销。但给我的信息太少、决策时间太紧,作为家属确实是难以接受。
9 Q6 P2 O* O6 p' {: L" s4 z# y" p
夫人作为女儿肯定是要上的,我原则上也不反对。但有两个后果要考虑:
$ R) X, H8 p* c1) 家庭抗冲击能力。
如果钱花光,女儿、夫人、岳母和我自己以后就扛不住任何的冲击,再有人生病,ICU的门都进不去。
6 f/ v# ~3 G5 c* A9 x7 Z
2) 愈后情况。
如果救回来要卧床吸氧,对岳父的生命意味着什么、对岳母的生活意味着什么、对我们和孩子意味着什么?
. J( k$ K* i8 Y% G# }! B% g, _夫人麻烦了丁医院的朋友,再让他去问呼吸科大夫。回话说:“当时建议转到戊医院,就是为了上人工肺,条件许可情况下最好接受治疗。”
# P# D* s1 J/ z7 I. U& K7 @* P" E9 D5 Q我紧急电话一位医疗创业的前同事,虽然久未联系,他作为创始人也非常忙,听了诉求,立马帮助我。首先给出的建议就是:“信息不足的情况下,听医生的。”咨询后,他又发了一个截图给我:人工肺,医学上叫体外膜肺,叶克膜,呼吸科ICU终端救命神器。
( E8 h$ Q% U ?1 c
总共约25分钟,期间岳母又催了一次,说是情况已经很危急了。我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冷血的告诉岳母:“再等等。”
$ ?* w9 C5 \ B" g V# n5 f既然都建议上,经济条件也能接受,我们决定上人工肺进行治疗。
C; j0 U/ w, a+ E: N9 Y& D8 H
其实,我们都没有考虑一个重要的因素:岳父自己是怎么想的?
+ \) j$ [; b1 s$ |) \2 T
如果有人要给你“刮骨疗毒”,刮骨很疼,疗毒的治愈率很低,你让他刮吗?
! i! g: U6 n& F' c; E* * * * * *
1月12日(星期五) 下午
6 e4 n% U0 o* g2 h
带着口罩见完客户后,赶在探视时段最后几分钟进了ICU。岳父从小病房移到了大病房,全身上下都是管子。
" V5 E1 |' a; Y7 d* u0 h: s) x# h( X% b
脑后、右手、大腿侧有手指粗的管子导出血液。血浆、营养液、消炎药品等四五个瓶子,通过不同的导管从身体各处不间断的注入。护士在严密的监控各项指标,十几分钟就要加注一些药剂。岳母没有勇气去揭开被子,估计下面也全是管子。
/ |) c( H7 q5 X& U' k" y* |/ x岳父已被镇静,任何的自主动作都可能导致血管和人工肺的连接被断开。只有监控仪上的心电图,表明生命的迹象。
) z q8 L9 N8 i2 E; T, B3 ~
探视后,我等着医生交流病情。主治大夫开会忙没时间,负责本床的住院医师和我进行了沟通。
: B) e) ~; a$ d+ V$ g! h+ p( s6 g' @本人:“请问治愈的概率?”
住院医师:“不好说,看病人情况。如果是做心脏手术,只是术后短期需要人工肺支持的,概率会高些。如果病人体质较好,治愈的概率也大些。”
' q! q6 {3 D) {& r
本人:“贵院此前大概做了治愈概率?”
住院医师:“我是轮岗到这个科室的,这个情况不清楚。对病人来说,概率意义不大,关键是个人能不能救回来。”
& y0 x. l) k$ e( D7 g5 D
本人:“病人目前情况如何?”
住院医师:“不太好,他前后经历5个医院,现在感染上了医院的一些耐药细菌。我们已经给他上了最强的抗生素——万古霉素,但还是在恶化。”
* p& J- Q: B+ a) n
本人:“请问治愈的病人,术后生活基本能自理吗?”
住院医师:“每个病人都不同。有些病人能够生活自理,也有病人需要卧床吸氧,不巧感冒引起感染,又送回ICU的。”
4 Q9 _* I3 k, A6 _3 {
* * * * * *
1月13日(星期六) 上午
9 k9 o3 w6 H, L2 R# E3 R6 y* }
从医院得到的信息缺乏数字,只能自己挖掘信息了。
" K4 C+ Z4 \; B g
人工肺,英文Extra-Corporeal Membrane Oxygenation,缩写为ECMO。顾名思义,就是将血液导出,由机器在体外代替肺的功能,将氧气交换到血液中,然后再输回人体。开始用于心脏手术,非典后我国也逐步开始用于支持危重呼吸病人的生命。
7 t v: `/ F2 E$ m: _
现任台北市长柯文哲(柯P)最初名声大噪,就是因为他在台大医学院期间使用ECMO,将心脏功能丧失的病人生命维系了16天,然后进行心脏移植救活。
% [) x, L; U# G0 n6 S& D
ECMO本身并不消灭肺部病毒和细菌。医生的方案是用“焦土政策”与病魔对抗。举例来说,蝗虫扫过农田时寸草不生,但草没了,蝗虫也随之死亡。现在肺部的病毒就像蝗虫,肺部肌体就像农田,治疗战略是让病毒侵蚀,等肺部都被占满了,病毒也就死了,医学上叫“自限”。等病毒死了,ECMO依然维系着患者的生命,然后肺部慢慢恢复,逐渐能够给其他器官供给氧气。
. f [. z2 M1 G0 S6 T# A接受ECMO治疗的患者,存活概率大约30%。
& F6 v7 J0 r5 A! X* j3 e
治愈的患者在ICU最短4天。
0 Z! A ` w7 x: [治愈的患者在ICU最长122天。
! z& ^2 \6 R) W) y9 b* u; Y+ p" K
术后病人有能够生活自理的,但网页上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案例。我估计在存活病人中约占10-25%。
8 Y, K R/ x u+ Z/ x也就是说,活下来且能够生活自理的概率:3-7.5%。
: K$ D- t4 p w( j$ [/ F% m
晚上梦到一个精灵跳出来和我打赌。
1) 我下注50万元,输了这50万元归精灵。
2) 我赢的概率是5%,输的概率是95%。
3) 精灵问:赢了给你多少万,你才愿意接受这个赌注?
4) 我回答:如果赢了有1个亿,我马上下注;如果赢了只给100万,你马上滚蛋。
5) 精灵又问:如果赢了,能把亲人救回来呢?
9 @* ^6 K1 w7 @! A4 B5 ]1 f# B! _七、求血
8 X. s" U4 x3 t. g" w& T
* * * * * *
1月13日(星期六) 中午
' E2 [0 |+ }4 X4 R
接大夫通知,要求组织献血。
E) F2 L9 ~5 h# q* e我又是一脸懵逼:献多少、在哪里献、怎么认定是我献的?
" w0 n# G# B0 t: a1 {) Z0 G+ i9 @ q/ g/ p问ICU护士,护士不知道;去问大夫,大夫也不知道;让我们去问输血科。
2 w# ~! \) g K+ w' r
到了输血科,搞清楚了:
1) 不是花钱就可以在医院买到血。
2) 病人需要用血时,需要亲友去献血,以维持血库的血量。
3) 个人此前的献血证,只能用于直系亲属,即:配偶、父母、子女。也就是说,夫人的献血证可以用于岳父,我作为女婿的献血证不可以。
4) 血液科开出一页纸的《北京市互助献血申请书》,该申请书上有岳父的名字。
5) 到指定的献血车献血,不在医院献血。医院推荐了两个献血点,后来又放宽说是通州血液中心的献血车都可以。
6) 由于缺A型血,献血人必须献A型血,标注“专血专用”。但并不表示你组织的人献的血,就一定用于指定病人,由血液中心同意调度。
7) 后来几天A型血不缺了,可以献其他血型,标注“血型调配”。
8) 每200CC献血,只能有100CC血浆。
9) 献血人需要携带本人的身份证或者驾照、医保卡。
10)献血后,工作人员会提供一个献血证。我们需要将献血证拿回戊医院献血科,献血科盖章表明此证已用,同时为岳父增加用血额度。
11) 献血证下次还可以用于献血人的直系亲属。
1 m, p; _1 |3 Z+ A! v& S* * * * * *
1月13日(星期六) 下午
0 L" a% I) b5 `4 U( j8 `3 a" C看了下我家这几个人,两个高度近视,余下几位都年近60,而且近期人也很疲惫,献血后出现意外更麻烦。
8 S3 W+ D& t+ v. V# G/ \7 _
病区就有人报价提供血,1000元人民币100cc。一方面觉得贵,另一方面不确定是否靠谱,决定自己求。
" |- g8 r2 ~. D/ Q( @先问在学校任课的老师,有没有学生愿意献血,200ml我们补贴1500元营养费。老师说:学生都放假回家了。
, ?, I0 \ P' Z. L+ E接下来发动各种关系。特别感谢如下人士的支持:
1) 外甥单位领导。看到外甥发出的消息后,转发全公司,删除了我们补贴营养费的信息,改为公司补贴。而且领导还亲自为我们献血,非常感谢!
2) 外甥单位的同事。可爱的北京女孩,一听说需要用血,穿着睡衣裹上羽绒服就出门了,自费打车来回,没要我们一分钱。
3) 同学单位的同事。一听消息,不等孩子爸爸回家,就带着孩子出门来献血,不要钱。
4) 三位同学。看到夫人在天津读书的堂妹发出的朋友圈后,一位从南城坐车1.5小时,另两位从天津赶到北京献血。
5) 四面八方前来支援我们的朋友!
! z: r0 G. J1 i4 L7 A6 ^. x! y一半献爱心的朋友都抱怨献血车工作人员态度恶劣。
. ]$ E( V6 C* ~8 `
为了我们,你们受委屈了,对不起!
; D/ t# g# v4 R5 i- {. M k9 L我自己的经历也是如此,上了一辆献血车,就想确认献血额度,马上被轰了下去。献血车严禁拍摄朋友签字后的《北京市互助献血申请书》,原因不明。
; e4 y" I: m7 z, A) o0 B# g当天拿下2000cc血,心想80公斤的人总共约6400cc血,应该够用了吧。献血证送到血液科后,告知ICU有了额度,马上提走600cc血浆,相当于1200cc血。
5 o& d8 J$ p9 X5 n
我和夫人一愣,费了老大劲,不够2天用。
6 i$ I$ l& o" m3 C$ A( w F
ICU解释:人工肺在体外氧和过程中,会导致凝血因子的变化。凝血因子用于修补血管上的微小创伤,手指刺破了,血液会凝固堵住出血处,而不会失血过多,就是凝血因子的功劳。凝血因子本身又有多个子因子,用药物不好调整。
如果凝血因子过多,会出现血栓。
如果凝血因子过少,会出现脑溢血。
所以,需要不停的用大量人的血浆调整凝血因子。
4 s/ v) n2 ^4 F' t& v0 w `' r* * * * * *
1月13日(星期六) 傍晚
* _& g" }" X! U0 y3 g, C% G
夫人在QQ上输入了“互助献血”,出现互助献血群。加群后,马上有人加好友沟通。
再打了几个电话,给两处献血车旁发小卡片的人。
结果都是:1500元人民币400cc。
这是“物价局”统一定价吗?
对这些人,献血车工作人员的态度应该不错吧。
9 W0 F5 z' l* Y4 ]* * * * * *
1月13日(星期六)晚上
回到家,女儿坏笑着走过来,急忙制止她,在我洗完澡洗完衣服前不能和我接触。
“X你妈,哈哈哈”女儿大笑。
我一愣,这是咋回事?
姥姥急忙制止女儿:“不准说,听到没,不准说!”
“X你妈,哈哈哈”
姥姥解释说:“下午她要吃豆沙包,蒸好后又要吃奶黄包。我心急骂了一句,她就记住了。”
我只能苦笑,全家都乱套了。
2 q* t$ |8 h% S" T6 d3 n3 M0 I
八、传染
3 U* J9 k$ M) _. w! r( R* * * * * *
1月14日(星期日) 上午
凌晨,我开始连续咳嗽。
4点,服用蒲地蓝和消炎药后未有缓解。
8点,一阵剧烈咳嗽,感到胸痛。
心想:完蛋了,这不是被传染了吧!?
, Q" T) I- W& l' Q0 N, d没敢告诉岳母,偷偷和夫人说了一声,匆匆出家门前往己医院。
(为什么不去戊医院?这是个好问题。)
/ I; C5 W4 {9 Z, K
常有鸡汤,劝人要像最后一日那样生活。
纯TMD扯蛋,最后一*****只想诅咒这个世界,你只想问老天爷:“为什么是我??”
8 }' `2 _$ j/ V回想自己的一生,有不少的遗憾,但也算够本。头脑里闪过人生的片段:
1)小时候被打得丧失信念。
2)读金庸小说。
3)少年时一次考试后春风得意。
4)被本科学校录取时的沮丧。
5)研究生被梦想大学录取时的兴奋。
6)领会了理论为什么不真实。
7)研三和BG一伙吃喝玩乐。
8)被拒绝与无心的伤害。
9)工作后和相亲小组打牌消磨。
10)大峡谷、黄石、布莱斯峡谷、纪念碑谷地。
11) 结婚。
12)工作时看到产品规模从零飙到几百亿。
13)看着女儿出生。
14)一次连续偶然导致的危险驾车。
15)读巴菲特理解复利。
16)这一次ICU经历。
) u: G" i& V! \9 |, U5 X回想自己一生胆小,要是因为别人的勇气就这么给挂了,实在心有不甘。
4 u \; H: k+ y* V
想起外甥说过一句:“我觉得妹妹好可怜。”
我一惊:“为啥?”
外甥:“她还没长大,你就老了。”
' T" |/ P2 m+ H% F, M" F8 O1 ~; |妈妈还有姐姐照顾,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女儿。夫人买房英明,其他事情都大大咧咧,干啥都是“不当害、不当害”。
% S1 r: Q2 X, C# {
万一挂了,保险能陪个几百万。委托大徐和朋友们帮孩子理下财,既相信他们的人品,也相信他们的投资能力,免得让钱宝、各种币、高息借贷给祸害了。只要能抵抗通货膨胀,孩子成年就好了。
, e4 v$ Q" [' H8 s9 u) E2 d夫人叨叨:“从你到这个小公司后,我们就加买了保险,3百万保额,钱你不用担心。”
* p, f8 `( [/ K$ e0 a我很坚决的说:“绝对不要给我上人工肺!!那TMD都不知道是你爱我,还是你恨我。”
; E/ ]9 ^) M l; b% v% z& B夫人在后座一边哭,一边说:“我给你买过保险了,买保险的人一般都不会有大病。”
: U% F' F" E7 j J7 b
我问:“当初为什么没有给爸爸买一份?”
夫人:“他的医保卡给爷爷奶奶开过药,保险公司出险后很可能拒赔,所以就没买。早知道。。。”
7 T3 t1 c% a: ]/ ]8 k0 f6 {
我想了想:“你给姥姥和宝宝都买份保险吧,现在就买。”
+ f2 u& o% C" }0 W& ~+ y5 {& n* * * * * *
1月14日(星期日) 中午
. ^! M, o* P& O) K+ A$ b挂了急诊,和大夫讲明可能被呼吸科ICU病人传染了。
大夫问:“甲流、乙流?”
我说:“不知道啥病毒。血、肺泡、胸腔积液的所有检查都是阴性,但几天就变成大白肺了。”
大夫把口罩好好稳了稳,确认遮住了鼻子,开下检查:CT胸部平扫、验血、咽拭子。
还好,一切正常。
走出来,冬日的太阳都是那么和煦温柔。
- W6 M1 M! p! D& r九、生机
( r4 R/ ~ a, g9 E2 P' J
* * * * * *
1月15日(星期一)
0 C& Y* r& L' h亲戚发来老家的《异地医保报销申请单》,里面有一项是所在地居委会或者派出所盖章,证明申请人在异地居住。
# @; K2 n" V s( L" |: @& x0 b4 [. ~
先去了居委会,开始一切顺利,但在一处卡住了。
! Y- U' F5 L6 Y3 y2 a c《申请单》上写的是“经办人章”,我请经办小姐姐签字。
经办小姐姐表示:“这里写的是章,如果是‘经办人’,或者是‘经办人签字’,我马上给你签。我们按规定就是没有人名章的。我是为你好,你要是拿回去用不了,还不是耽误你的事。”
我反复强调没事的,有样本,经办人就是不同意。
/ ^# H( d1 x* j9 I! L5 E0 q/ Z+ L
磨叽了十分钟,经办人建议去旁边派出所,派出所的人员都有人名章。
- P$ p! v6 E/ }6 i/ T5 W9 a* |到了派出所,派出所表示不属职责范围,不盖章,建议去旁边社保中心。
3 `& d7 [3 Z/ e y5 a2 t5 j
到了社保中心,工作人员表示证明居住不属职责范围,建议去旁边街道办事处。
/ k1 e% q5 O) E( h' I9 V3 J
街道办事处没说不属职责范围,但要求黑龙江先盖章或者出个申请函。
- Q& @9 G6 m7 [: ^! U: ]; K! Y& N出来吹了会冷风,琢磨下还是居委会难度最小。
: { {: S$ ^- x' p7 y6 z4 [. U
于是走进居委会,摘下口罩,说明岳父得了SARS般凶猛的流感,在ICU生死未知,然后干咳几声。
屋内一片死寂,然后两位小姐姐突然也开始咳嗽了。
经办小姐姐犹豫了一下,突然也觉得喉咙发痒,咳嗽几声,接过去签了字。
~3 R/ a( O+ J. s# j! s2 K* * * * * *
1月16日(星期二) 下午
+ G* o5 R- ^! P" g( z: a i
夫人打电话,说拍片结果有好转。
从发病以来,每次拍片结果都是恶化,总算看到一点病毒自限的曙光
夫人说住院大夫心情也有好转,探视时她一进去大夫就过来交流,讲了差不多半小时。此前,大夫讲3分钟冰冷的事实,就会主动离开,避开家属绝望的目光。
/ ^- ~3 S9 k. c( `大夫预计明天做CT。由于上了人工肺后,做CT远比拍片复杂,需要将病人移出ICU才能做,我们认为这是一个非常积极的信号,说明有好转迹象,大夫需要做CT验证。
r1 I. v4 D: C5 _7 F. m* * * * * *
1月16日(星期二) 晚上
1 C; a: W( a- F- W: U' b9 d- x: m
一个重度垂直的呼吸科微信公众号,当晚发了一个长达2小时的视频。点开一看,戊医院的顶级专家分析病例,而病例居然就是岳父。难得有机会,听专家讲家人的病情。
# N1 J: W+ ~+ C% b# @
父女情深,夫人听了几分钟就听不下去了,叮嘱我不要发给岳母。
& y$ j: a0 i* ]4 E( X3 @3 ^
我们解读,专家不会选一个大概率救不回来的病例。同期送进去几个病人,每人病情都很重。专家把岳父作为病例,很可能是因为岳父虽然病重,但能够救回来。
" f# ?) v8 M" h( H/ c% [$ m戊医院啥都好,但大夫和家属沟通可以提高。几十万的开销对于医院不算啥,对于一般家庭却不是小数目。作为消费者,我们得到的信息极其有限,就是每天5分钟的交流。夫人经常让我找人打通关系,详细问问情况,但找不到对的路子。只能感慨:不当官,钱有毛用。
; H/ S& t' y( T# v0 r3 M; g
ICU的医生确实很辛苦。岳母是地级市小医院的护士,看了就感慨北京大医院不好干。医生护士从早忙到晚,中午吃盒饭。面对的都是疑难危重病人,家属情绪急切而绝望。如果要把病因、病理、治疗方案每天给家属细致讲一遍,那病床上躺的人怎么办?
1 w/ b, N0 p' t6 D6 L) l! @而且,家属最关心的问题:“人救回来的概率,救回来的状况,救回来的时间”,就像一个投资人问你:“上证指数重回高点的概率,涨到那以后的走势,什么时候涨到那个点位”,不好回答。而且大概率答案是提问者绝对不想听到的。
6 x8 T$ `& ]. f
不过,每天交流5分钟实在是太短了。视频显示科室主任、全国知名专家花了很多心血,治疗方案也考虑了多种情况。把这些信息告诉家属,有必要,而且不增加成本。
. W) U: J1 v8 k& j, q) C2 g5 ]* * * * * *
1月17日(星期三) 中午
3 ?7 q- v) w$ _! j8 ?
岳父的弟弟和妹妹赶到北京。
我讲了病因病情,提到前几天A病房的病人走了。
他们完全无法理解:“北京就治不好感冒?”
这不是多喝水、多睡觉就能好的病吗?
- h/ u: a; j i( F3 q
我想起以前看到的“西班牙流感”。
( I* X) N5 l1 X5 ^ B
1918年大流感,是第一次全球范围的传染,死亡估计超过2000万人。该流感由美国堪萨斯州一个流感疫区的青年人参军带到兵营,先是在美国各兵营传播,然后随着美军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,扩散到欧洲。在传染西班牙国王后,该流感有了他的名字:西班牙流感(Spanish Flu)。
; j) G2 a5 n4 E# U潜伏在一战各国伤员和轮换士兵身上,流感从欧洲扩散到大洋洲、亚洲、南美洲。在我国,当时重庆是重病区,据说“半个重庆都病倒了”。那场流感的平均致死率约为2.5%-5%,而一般流感“只有”0.1%。
; w7 D2 b- N1 u整整100年,科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有了原子弹、互联网,现在AI、区块链都出现了,但还是治不好流感。
7 h4 d9 J: O# y5 S
* * * * * *
1月17日(星期三) 晚上
5 D' ^. c6 v) s2 z
夫人说B病房的病人突发脑溢血,大夫让转回小医院“静候”,否则每天在ICU也是烧钱。B家属社会能力很强,居然几个小时就找到一位脑科专家到ICU查看了病情。但脑科专家也建议放弃,当天B家就转走了。
) V/ `1 ]. v2 {# }/ m( [
我心想:“这要是让我们转院,去哪里找关系呢?”
+ b* k9 K% H0 r8 w
* * * * * *
1月17日(星期三) 晚上
2 o1 y3 F* F( T& C7 a, O3 n- k3 `" T5 ~岳母说,如果需要做非常艰难的决定,她去和医生说。
0 U0 n4 y4 y! n* F) x
我表示自己也可以。
& q; a1 W& b4 L夫人偷偷和我说:“妈妈是怕决定不再救治,爸爸会不开心。万一有啥事,她帮我们来承担。”
' D/ }3 q9 J% K- \) o' m1 }我说:“我知道,但爸爸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。妈妈有心因性心脏不适,在那种极端情况下,她自己能否挺住都不好说。”
- g& u$ [% o, r8 [3 C3 V
* * * * * *
1月18日(星期四) 中午
3 ^% u9 A+ z6 f1 `. B% @5 W7 S* c岳母的两个妹妹赶到北京支援我们,帮我们看孩子。
2 l: {' R! u9 f c, Z( j) {6 h) S
我们非常感谢。也提醒她们在家也要戴口罩,开始她们并不愿意,我反复跟她们讲:“我们天天泡呼吸科ICU,不是怕你们传染给我们,而是怕我们传染给你们!”再配上岳父全身管线图片,她们也就不再坚持了。
, \) H$ c1 F0 L
有她们来好多了。这三周孩子都没有下过楼,天天在家看《小猪佩奇》。以前一天只能看两集,现在一天能把所有剧集看两遍。
+ ^5 Q$ ~# F2 g2 @. v有一天,女儿突然说:“我看不清了。”
' {/ X+ z# N+ b
我们吓傻了,心想不是近视了吧。还好第二天带她下楼,她还可以看到天上的飞机。
; p0 [% P8 T4 F2 S( d* * * * * *
1月18日(星期四) 晚上
: x( e* \% v }6 v8 W3 t9 f夫人说岳父的弟弟、妹妹下午去ICU探视时,明显感到岳父情绪激动,努力眨眼睛想要和他们说话。监控当即显示心跳加快、呼吸频率飙升,医生赶忙加大的镇静剂量,并让亲属离开病房。
7 i6 i6 z# c8 B, I8 E
我非常诧异,岳父是有知觉的?他镇静后不是应该没知觉吗?
* e( u! E. ~7 _; p7 Y2 d2 ^) m' @夫人说:“你不知道C病房的事?把大家都吓坏了。”
6 o6 B( J* b! hC病房上了人工肺之后效果不错,肺部有明显恢复。医生决定“拔管”(把“插管”时深入肺部的呼吸管拔出),同时用人工肺支撑氧气供给。
b6 c9 h" A- r$ `
拔管后,病人就可以说话了。一见到亲人,病人就哭诉:开始以为是做了噩梦,后来发现比噩梦还可怕。
6 L- v" n8 t+ p2 _# F- h' I9 @
因为是真的!
% _8 C$ B6 q/ D$ K病人虽然被镇静了,但什么都知道。
知道各种粗细的管子从不同部位插到自己身体里,
知道血液在流出,
知道是外面的机器在供氧,
知道机器、血液有各种问题,医护人员忙来忙去在救她。
: v3 K V* A& ~/ m& J* s她一个人躺在病床上,知道自己在生命边缘,想喊喊不出,想动动不了。
) o0 p, {8 o A! l3 u4 P' t h# j
她已经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,只能一分钟一分钟的熬。
# W' t( k) G! B+ Q
好不容易熬到拔了管,她滔滔不绝讲了好久,把他丈夫骂的狗血淋头,让他躺在床上来试试。
, o3 p$ g! ~& `4 ?% A7 F( V因为太激动了,呼吸频率上升,各项指标恶化。医生加大了镇静剂量,然后又给她“插管”。
+ ]6 ^% x( V' A* F5 @C病房的家属在ICU外面讨论这些事,旁边“明星护工”大姐见怪不怪:“正常。很多病人出院后,都会打家人。因为实在是太痛苦了!!”
$ e' L. ~/ A' m8 y5 A8 }而且病人认为:承受这种痛苦不是自己决定的,而是家人决定的。要是让自己决定,宁可死也不受这罪!
8 q' O: C/ { `3 r/ ]听完我感到非常内疚。在决定是否上人工肺时,我没有考虑病人的痛苦!
" _: r$ ?4 G3 ~( s
我以为病人是毫无知觉的,医生也从未和我们提过病人会有感知。
4 b5 ~* E! c1 W) v6 W& w$ t
我这时候,才理解昨天专家讲座视频里,大夫们频频提及的“谵(zhan) 妄”。意思是病人幻视幻听,严重的大脑皮质功能出现障碍。
4 S7 D5 w7 ~' d+ v, F0 i+ \
我认真的和夫人说:“如果我被传染了,或者以后有意外情况。绝对不允许给我上这个东西!”
6 q- N: v9 P. r; P7 P- n
夫人不能马上说OK,这样显得太没有夫妻感情了,只是让我不要胡思乱想。
- J" w8 c/ ~1 ?6 s! m" O) l; X# ^
我坚定表示:“有空了我就写遗嘱,制止花钱给我上刑!”
% P% u3 C( f2 b) h( B话说的坚决,但心里没底。万一自己被镇静了:
1)亲属想咋整我可没办法;
2)医学上手段太多,不可能穷尽所有“酷刑”;
想来想去,只有减少保险额度,没钱了也就不会有人上刑了。
' d2 r6 z$ G2 ~ x0 Y' S6 }4 O. J* * * * * *
1月19日(星期五)
; F' Z1 F+ ?8 w4 A! j2 K/ y夫人和岳母天天哭,单独坐着哭、抱在一起哭,女儿一提姥爷就哇哇哭。岳母自责当时自己不应该开窗,这样岳父也不会想起来开窗,也就不会感冒,更不会进ICU。夫人说没安排岳父去西藏玩,病好了也不能去了。
1 X2 b x. j/ {' v; P/ m岳母比我想象得坚强,夫人却不行。虽然岳父很重男轻女,小时候没少收拾她,但她很依恋岳父。
0 ]3 z$ }4 f! f) q- h
有一天夫人跟我说:爸爸救回来身体也很弱了,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主心骨了。
' ~# G D! M3 Y- P5 T0 O6 O我说:以前我挣的钱是你、你爸、你妈加起来的两倍,现在自己瞎折腾,也是你们加起来的总和。我不是主心骨?
# i P ]* F' c' e* e) t夫人说:不是。家里你说了不算。
[7 D- S1 H2 I+ U& M3 R4 Q我认真反思了这个问题。
1 j x1 m/ e. ~7 s3 _家里生活习惯不是由学历、专业、收入来决定的,而是由脾气决定的,谁脾气大谁说了算。
& L' `# S4 l3 M/ B; h, A4 A岳母和我们都很注意保养,但没有人想和岳父发生冲突,很多事情由他去。此次光膀子开窗、家人间的传染,我也有责任。如果家里我做主,这事从一开始就不会发生。
3 {: N6 h3 y) J. ]0 P, {1 Z
我挣钱比他们多,但没有做决定的习惯,只会在朋友圈抱怨。一位前同事就直白的告诉我,认为我对孩子不负责任。她家老人感冒不愿意戴口罩,她一小时就收拾好行李把老人送出去住了。
6 C# q( l) i( z2 c% V
听起来很残忍吧,但她家老人孩子都没事!
我很好吧,但家里有人躺在ICU。
而且,只要这病毒传染性稍微强一点,躺在ICU里的就可能是五个人。如果是那种情况,四个大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责任,但女儿确实是无辜的。
9 I& f- D. J! _8 X( T9 J巴菲特说过:“习惯是如此之轻,以至于无法察觉。又是如此之重,以至于无法挣脱。”
6 m; q+ s# \9 b+ B3 L* r, n
岳父如此,我亦如此。
9 e- o O# k) q7 f" |- m
* * * * * *
1月20日(星期六)
. o$ n6 x" Y2 N1 G
预期周三做的CT一直没有做,我们有不好的预感。
" F2 |$ h" l: |# M- g; T2 s* N
早上去献血车旁陪同两位无偿献血者,冬日寒风中只有我和发小卡片的人在车下转圈取暖。我感慨用血速度太快,对方不屑一顾,说最多有人用了3万cc,单位组织了一百多人献血。
; z- k+ N6 l# m$ a e/ C& I7 z我的姐夫打来电话,表示如果需要周转,他们可以支持一部分。我妈也微信说可以支援一部分钱,我回复:活着抓紧花,别给ICU。这里一天就是你一年紧巴巴过日子的全部开销。
1 G! M) y1 H+ x1 U/ r9 ^# ]9 l) A1 @下午探视,还没进病房,隔着玻璃我就可以看到岳父在用力呼吸。问护士:“这是因为自主呼吸增强了吗?”
+ ?; C, @/ @$ P5 `& x. M+ W- T
护士摇了摇头。住院医师走过来,和我们说:“我们设备已经开到最大转速4000转了,但他的血氧含量还在下降。只能靠肺工作增加氧气供给,所以你会看到他的呼吸增加。我们是不希望这样的,他胸腔已经有积水,压迫其他内脏,心脏功能受到影响。我们抽了两次,但情况还在恶化。”
& U! `, E+ n$ G, k. b- e6 o- U! o岳母看了5分钟就离开了ICU,心里实在受不了,我们一同匆匆回家。到家,我说明天还是要去医院,把情况和岳父的兄弟姐妹交代清楚,让他们也有个心里准备。理论上岳母讲最合适,但岳母一说就哭,决定由我说。
/ a8 M' A+ h" @- U9 A7 N# \+ H
* * * * * *
1月21日(星期日)
2 i' f' `5 b$ b/ K# v' l& l
早上到医院,请岳母在ICU外面守着,自己和岳父的两个妹妹,一个弟弟去沟通。
s- k$ H, r& z1 P" D首先把昨天医生讲的岳父病情复述了一遍,结合专家的视频信息进行了分析,说明情况不乐观。
: W# P0 Z. v% H接下来说了经济情况,按前期费用估算,能够再坚持20多天。如果人工肺肺膜老化,需要6万元换一套设备,就会少支持3天。
+ M8 m) ]0 S. f* e50多岁的长辈们老泪纵横,老叔(东北把年龄最小的长辈称为“老”,老叔就是最小的叔叔)说:“爷爷奶奶都90了,我怎么和他们说?万一你爸真走了,我怕他们难受,也坚持不了几年。”
& j# ^. k, ^0 ^' ~1 a
中午,老叔和老姑赶回东北,周一还要上班。二姑和二姑夫继续支持我们。
4 b/ z! X; H- p; Y/ G* E" X$ j
十、转院
# S7 Z5 H9 j" a) v* * * * * *
1月22日(星期一)
+ _5 |3 x& x0 O4 u0 R) w( k" ?
早上提交了工作计划,老板让我去上海总部汇报。考虑了岳父的病情,认为这周问题不大,下周比较危险。定了晚上的机票,准备去上海工作一周。
1 k" \) T, S" e; V3 t# ?
下午4点30分,夫人来电:“今天做了CT,结果出来了。大夫让家里能来的人都来。你马上过来,妈妈刚上地铁回家,二姑还在献血车旁,我都让她们赶快回来。”
?: }) H3 `: z: K t5 P* K
1小时奔到医院,一位此前未谋面的大夫已经在和家人沟通了,话很委婉,事实是我们预料到但不希望出现的:
) M. I: ^* d$ l# [; H1)会诊认为医学上没有继续治疗必要。
肺部全部被细菌和病毒感染,呼吸衰竭,肾功能衰竭,肝功能衰竭,消化道出血,蛛网膜下腔出血,低蛋白,高钾血症,高钠血症。
_/ y" D' k/ ~( j2 Y/ S+ @# X4 C- I% v2)建议病人转院。
留在戊医院当然可以,只是每天费用2万多。
: o1 y1 w0 b9 a7 \1 j
让我们转出可以理解,每个医院都不希望增加自己的死亡病例,在各项考核统计上数字都不好看。
( ^- [- u& G n: G2 f- x现在的问题是,没有小医院愿意收。
; b6 z7 g \+ c, ?
家属一起讨论了会,我又回ICU,和一位男大夫沟通了4个问题:
% m X! i. O1 Z" Q( B问1:是否可以做肺移植?
答1:肺移植在整个呼吸系统健全,只是肺功能不良的情况下才可行。现在不具备条件。
7 ^& ]; D6 h \; h# i问2:是否可以把病人接回家?
答2:有传染可能,不建议这么做。
. w8 a$ ^/ f2 P问3:能否在ICU停止治疗?
答3:违背医学伦理和医生职业道德,不可以。
! V9 I5 ]; Z' _. n! ]6 I问4:继续用药可能维系多长?
答4:不好说,可能很长,可能很短。
: _. r. D" E; N* y& H/ p( G. K) b家人都没有时间悲伤了,讨论了1小时,决定回老家的医院。老人不喜欢北京,让他从家里走。
1 S4 [1 @% {+ y' [: n$ y- r
回老家走要解决两个问题:一是回家,二是当地医院接收。
$ S) p6 w T& i- _
亲戚说,ICU更衣室就有120救护车小卡片,C病房的病人给了我们999的小卡片。我们打电话咨询,信息如下:
% _2 r$ V: S# x4 T; Q
1)120急救车:10元每公里,药品费用另算。配2名司机轮流驾驶,另有一名大夫。预计2小时内出车。
' W0 ?8 g1 Z2 O6 n) N% {3 P2 u$ V& e$ F( D0 D
2)999:表示东北地区道路下雪封路(不实),建议用医疗专线飞机运送到临近机场,再上当地救护车。航线预计24小时能够审批完成,预估飞行费用50万、除冰费用10万。我赶忙表示:离小目标还很远。
7 W. y" W+ R! C5 R" ]1 x: i* K3)民航。需要满足下列条件:
病人需要有医院开具的“适宜乘坐飞机证明”;
需要提前72小时申请;
在有座位情况下,将拆除经济舱后部2排共计12个座位;
担架病人价格为12个经济舱全价,陪同人员另行购票;
制氧设备仅限符合某标准的产品,不能携带其他电子医疗系统。
! B% z+ j$ x/ d: g w6 U' U% r* \2 K
$ U6 s! {" q' p
民航不满足条件,医疗专线飞机负担不起,只能选救护车。
) r6 u% C9 ^1 o. R" ?当地医院一开始也不愿意接收,一是增加死亡病例,二是怕家属在本地闹事。我们马上找人,说明家属有心理准备,患者女儿在北京有正式工作,绝对不闹事。
, r- \! }- J7 c3 |3 j
有了担保,当地医院可能也想看看人工肺这套系统的实际运用,同意接收。准备出ICU床位,希望我们尽快获得戊医院诊疗方案,他们准备药品和器材。
) T4 N9 g$ d# r# Y5 `+ r% K! K) @6 p赶忙回到医院,准备办转院手续,但院方不同意带走人工肺设备。
& L/ h! w; }3 o/ ?. l
我分析说:
1)院方不希望病人在院内死亡;
2)我们感谢院方为减轻我家庭负担的建议,配合院方进行转院;
3)病人离开人工肺系统,活不过5分钟;
4)院方不让带走人工肺系统。
没有人工肺,大家都达不成目标。我们保证在病人离世后,第一时间按医院标准将人工肺设备送回。
3 G2 ?# ?6 v0 b: R g. C大夫表示医疗设备属于国有资产,带出医院需要走流程,让我们明天早上再来协商。
( G( e( Y; r" R- _十一、弥离
' D- ^7 A2 A) |+ [% \9 Z* * * * * *
1月23日(星期二)
) z& ] [: ^! _! a- C回到家不到3个小时,凌晨一点,夫人急电:“大夫说爸爸可能只有2个小时了,你和妈妈抓紧过来,我请二姑去买寿衣了。”
& }; E6 C% {( E' Q人太疲劳了,没有开车,打上首汽奔往医院。
" w& K7 R0 D% o, Q
车上,夫人又来电:“大夫说如果心脏停止跳动,医学上可以采用电击等抢救手段,问家属的意见。”
i+ v2 [+ c; J
我说:“算了吧,爸爸已经受了很多苦了。”
" d N/ q: i& u! z3 k8 h! P
电影上,病人会睁开眼睛,摸着你的脸庞,说最后一句话,让你照顾好自己。
" w6 V* O. g2 `" b* _艺术温暖,现实冷酷。病人满头纱布、满脸胡须、全身管线、毫无知觉,只有微弱的心电图,不断报警的血氧和心跳指标。
4 ^8 M; P) [' ^/ M. `我们自问自答,让爸爸放心,会照顾好妈妈,照顾好宝宝,照顾好自己。
' u9 m# ~; @: q
虽然已经没有希望,医生还是要进行抢救,很快让我们离开了ICU。
8 r, ]1 o* n% X7 _; n' l和夫人坐在外面等通知。夫人问:“你印象中第一次记得你爸爸的印象是什么?”
答:“不记得了,我总是尽力忘记童年。”
夫人说:“我印象中第一次记得爸爸,是他起床帮我冲奶粉,我应该比女儿现在还小吧。”
4 E- g1 ?& E0 K2 d凌晨三点,二姑帮忙买寿衣回来了,3600。虽然事前在某宝上也看过,但不到最后一分钟,不可能去买。而要用的时候,也不可能等。
& k1 c! t1 b5 J- o; u* v" p9 h亲戚告诉寿衣店主,人是因为感冒走的,还以为店主会很惊奇。谁知店主一点都不意外,说感冒已经害死好多人了,从发病到走时间都很急。
# f/ C6 g* w' A; n0 @# H, F
8小时前,我给航空公司打电话,问携带病人的规定。
8小时后,我给航空公司打电话,问携带骨灰盒的规定。
6 ]) r3 P- W2 m5 }8 F! e' G& W0 Z
民航规定如下:
1)乘客可以携带骨灰盒登机;
2)骨灰盒的外包装和乘客的举止,应该不引起其他乘客的反感。
$ E. b& \9 r/ [9 y天色渐亮,但并没有进一步的消息。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,医生的抢救延续了生命。
1 i( S. `7 F \+ b* N6 O早上10点主治大夫和我们谈话,说最新检测表明肾功能衰竭,问是否需要透析。我们回答不必了。
) L( V1 R- E% }9 u( Y& }' w" i谈话后,我去找太平间。凌晨夫人问过大夫,病人走了之后怎么办?大夫回说找太平间,走流程。
f; M( Z% W2 A3 o% i
太平间在医院一个独立小楼,没有任何标志。电梯只能到地下二层,下去后,两侧门紧锁,没有任何工作人员。回到地面,发现门上写了个联系人X的电话,打了过去:
( [) B, Z9 r* c7 G& e9 |我:我们希望人走了之后,尽快火化,请问程序。?
X:病人走了之后,让科室给我打电话就行。是哪个科的?
1 @. f$ Z( c" q) M
我:请问大概时间?
X:你们要做三天、五天还是七天?
+ k% D. u6 i3 G, L
我:不做。回老家办,是否当天可以送火化?
X:只有早上火化,看你们时间了。
" a% v) {$ h' y$ N% R$ s5 c- k* |
我:费用是否从医院押金里扣除?
X:不行,只收现金。
* G, Y' O5 i& w8 ?0 p
我:不走医院的帐?微信支付可以吗?
X:不行,只收现金。
# M8 ?/ h. u n. C7 v
不走医院账,只收现金,这也太怪异了。
7 R! C, L, R% ~- l
晚上和家人商议,大家都觉得有问题。二姑说前几天看到有人从医院正门直接把棺材抬到行车上的,让我直接联系殡仪馆。
g/ u' L; W( }* }1 m9 {
马上给殡仪馆打电话,对方表示:只要你能把遗体从医院弄出来,就可以,不需要走太平间的流程。而且殡仪馆是政府定价的,不会漫天要价。至于太平间,大多数都是承包的。
0 S( l0 {5 F3 ?' |
我问:“北京还能不让家属搬遗体?”
殡仪馆:“关键是死亡证明,没有死亡证明,我们什么都不能做。”
: Y* C3 k u) L3 ?5 U
我问:“棺材随车能带过来吗?能派几个人帮我们抬一下吗?”
殡仪馆:“有木棺,有纸棺,随车带。没人给你抬,花钱也没有,自己抬。”
) i, Q& @1 ` K挂了电话,想想承包太平间门道不少。不用拦遗体,就说人不在,办不了死亡证明。拖家属几个小时,家属也只能怂。
& ^/ S7 x) q; v
全家讨论了下,觉得戊医院不至于。负责太平间的部门可能有些好处,但医生不会做这种事。万一不让抬遗体或者不开死亡证明,先投诉,再不行就报警。
! M$ I, u8 e0 @! @0 e+ V
十二、回乡
. b, Z O& f# h4 t6 M
* * * * * *
1月24日(星期三)
% d" [' g$ a" [$ ~
ICU外一夜无事,预计还能有2天,于是早上从医院赶回家开车。碰上地铁限流,长长的队伍排不到头。
$ h* w: }1 f. Z& X
10点到家,把所有衣服扔进洗衣机洗,冲澡还没有2分钟。
# z2 v6 z+ l P |1 U
电话响了。
9 o( x+ C4 \3 f z; n
夫人:“爸爸不行了,医生说这次真不行了。你和妈妈赶快到医院。”
+ G) q( I+ t9 @# F- l) n先给外甥打了个电话,让他去支援。昨天心里还犹豫叫他抬遗体是否合适,紧急关头也顾不上了,只是叮嘱他务必带口罩。
* b4 ]) B/ c! m, E* B3 k# O
开车冲出小区,还没上高速,夫人来电:“人已经没了。你们马上把爸爸的户口本拿过来,开死亡证明。”
* a4 {, j$ _2 s {8 b! R
我问:“爸爸的户口本,还是我们的户口本?医院不强制送太平间吧。”
, v5 j5 y, x) Z" S$ k, L
夫人:“爸爸的户口本。死亡证明要四个东西:医生签字、死者身份证、死者户口本、办理人的身份证。其他我都有。
医院这边同意送殡仪馆,我马上叫殡仪馆的车。”
( p$ H: n; M9 S# @; J2 L赶回去拿了户口本,一上高速匝道就发现上面水泄不通,自己太急了,上匝道前没注意高架桥上一动不动。挪动了半天,发现前面三车连环相撞,每个车主都有理,在那里吵架不挪车。
$ L+ p% O$ a7 k' o越是着急,越容易堵车。自己当时就不应该相信导航显示的一路畅通,绕点远就好了。
7 V& c- D1 w$ x0 } ]* F2 a8 P
30分钟,只开了10公里,夫人又来电话,我正担心女人抓狂哭,夫人却说:“你们也别着急了,我们这边出了些情况。”
' ?& V% f: r9 V* [' }% s& k; ]
快到医院时,夫人又来电话:“殡仪馆的棺材到了,你们到哪里了,能抬吗?”
- ]8 x% Q5 g% B$ k; L
近是近,但小车、大车、三轮车、快递摩托、行人挤来挤去,动弹不得。
# q6 M3 A# L, D- ?
于是只能夫人和外甥下去抬棺材。
# z* F2 |, Y; E, Y, \) w: X
等我到了,拿了户口本给夫人,她去办手续。岳父的遗体已经穿好衣服放在棺木里,我带上手套,把衣服塞在棺木里,合上棺木,五个男人开始往外抬。
# p4 T v2 ?9 g; `/ e0 O& P
遗体非常沉,习俗还要求中间不能落地。我们先是把一电梯的人都请下来,到一层还走错了,找到大厅后门,送上行车。
0 z0 V1 z# ^0 a( L5 x5 H
外甥和一位亲戚随车,我们赶忙去在死亡证明上盖章,盖好后急速驰往殡仪馆。
6 o. t' _$ X) c- m4 j, Y' y
在车上,夫人说:“爸爸就是要我办事啊,这一小时,我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,一秒钟不停:
1) 大夫通知进去看最后一眼时,真的就是最后一眼了。心跳显示为0,心电图很长时间才有一点点起伏。
2) 随后就被请出病房,开始办手续。大夫一听家属要求走殡仪馆,一点没迟疑就说可以。
3) 急电我们取户口本。
4) 给殡仪馆打电话,向对方保证医院这边没问题,定了木棺。
5) 一位男子S表示可以帮忙穿寿衣,抬棺木,200元。当然同意。
6) 再请了ICU一位男性护工H帮忙。
7) 医生确认病人死亡,撤下人工肺。护士用纱布填塞各处创口。
8) 遗体消毒。
9) S确实专业。让我们给病人剃须。而且寿衣不是一件一件穿的,而是套在一起穿的。而且各种配件的穿戴都有讲究,他很麻利。夫人小送了一口气。
10)意外出现了。腹部的一个创口,护士处理的不够严密,大量流血,寿衣都被浸透了。
11) 紧急打电话问老家先生,先生表示不能穿带血的衣服走,必须换。
12)本来打算再让亲戚跑一趟,S说可以让人送到医院,马上定了一套。1800元,是亲戚那天买的半价。
13)护士再度处理创口。
14)殡仪馆问:是否需要灵堂、追悼会、给遗体沐浴,回复都不要。
15)衣服送到。再穿衣服,身体已经不热了,很不好穿。
16)殡仪馆行车到。
17)找医院的管理人员,打开后门的锁。
18)去行车抬棺木。行车司机态度很不好,直接冲着夫人吼:“你们为啥不走太平间!”
(司机大哥,没走太平间你拿不到回扣,但至于这样对家属吗??)
19)把棺木抬上ICU。
20)将遗体放入棺木。”
1 A: I6 U/ d& H* w, p- I夫人后来对我说:“你选一条堵车的路也好,否则岳母看到遗体上的满身创口,不知道会哭成啥样。她前面埋怨自己没有照顾好爸爸,染上了这怪病;看到这样又会自责给爸爸上了人工肺,让他受了不少苦。尤其是后面创口没处理好,往外涌血。”
" T6 w' j1 C" g2 m又说:“S信息真是灵通,大夫通知我后没5分钟,他就出现了。我给了他500元,毕竟穿了2次衣服,第二次挺难的。另外H给了200,谢谢他愿意帮忙送爸爸最后一程。”
6 J+ _! I4 W' o4 t4 f2 s
到了殡仪馆,棺木从行车上移动到特制的推车上,严密吻合,不需要人再抬。
# X6 [) o+ G3 R问下午是否可以火化。
殡仪馆说:24小时都可以,但习俗最好在天亮时火化。
(太平间的X说火化只能是早上,如果家属不知情,那么下午和晚上过世的病人,自然会到他那里。)
4 ^7 K1 i8 W* O; ]! O" n/ m
老家的先生要求夫人打开棺木,用毛巾沾酒给父亲做一个简单的仪式,还有不少词。我们觉得这没有人教着做,搞不定。还好,殡仪馆旁边就有小店,一说买酒,就有人表示可以指引家属做仪式。
* G4 ^, d: l: u4 i选好骨灰盒,殡仪馆经办人严格核对了两遍信息,所有证件所有信息匹配,开始进入火化程序。
% y5 p/ o( V2 y( G: @
工作人员两次要求家属向遗体致哀,同时确认遗体为死者本人。然后所有家属随同工作人员到火化炉前,目送棺木缓缓滑向炉膛。
! P' o8 u* H4 c我们磕头,岳母和岳父的妹妹哭得无法站立。
: z' S4 h' G/ i, Y9 \- ?
工作人员随即要求家属离开,到休息区等候。
3 m. H5 z8 `5 M7 N
夫人开始通知岳父的兄弟姐妹,我开始定机票。首都航空的APP是我用过的最烂APP,没有之一,提交订单后等了1分钟,显示“请求异常,session获取失败”。再订票,我们4个人,只有3张票了。
5 A& u( m: s& x5 s% l: l/ {
定不了第二天首都航空去鸡西的票,就开始定国航飞佳木斯的票。到了最后一步,夫人突然大喊别买别买,老家先生要求明天必须在中午12点前结束仪式,明天飞佳木斯来不及。
! i* ?7 `0 v9 l$ u- {! O0 y于是定了当天最晚一班飞佳木斯的航班,19点。留下夫人岳母取骨灰,我和二姑父赶去酒店取行李。
8 g0 d# N* z' E* B+ S$ A5 d' D! a
堵车、堵车、堵车!
+ z; `: d' o A
后来被迫兵分两路,夫人和二姑二姑父先带爸爸骨灰走,确保能赶上飞机。我回家里取衣服,如果赶不上,就第二天一早飞佳木斯。我回家抓上一把衣服塞进行李箱就走,还好赶上飞机。
( d2 e+ k. u( ]3 U- T' V* c候机时,夫人又哭。她和姥姥取骨灰时放入骨灰盒时,发现岳父骨髓都是黑的。这段时间治疗用药很猛,岳父没少遭罪。
q# ~- ^. w1 P! ?' `- O2 B/ Z8 U0 M临降落时夫人告诉我明天凌晨4点出发赶回老家。
, v3 _/ V, \1 W1 {$ y8 A: v& z我不同意,要求推迟到6点出发:
1)4点从佳木斯出发,意味着亲戚要凌晨2点从老家出发,睡眠严重不足。
2)天黑、雪大、路滑。
4 j, A# d: K6 B: V" `4 C3 N
夫人表示先生已经算好了,早上8点烧纸,必须4点走。路况确实不好,要预留时间。
4 Y6 ~5 Y/ C% V6 w( i
我又再次描述自己黑夜开车经历的种种惊险,雪地本来就不好控制车况,而且风大有严重的风炮(大风把雪刮起,视线受阻)。
5 r1 }) V* k$ r; t夫人全家不同意。我只好妥协,但说明我们两人不乘一辆车,万一出问题,还有另一人照顾岳母和孩子。
) h+ [$ k# O# F8 P" h. K
心里还是觉得不安。给大徐发了给消息:如果我有情况,孩子就拜托你了。
大徐大惊:大半夜你吓人玩啊?染上病进ICU了?
* C9 D2 _) k- p, U3 Q1 o6 Y/ h$ o
* * * * * *
1月25日(星期四)
3 N8 F# n7 ?3 Z3 d凌晨出发。零下31度,北风5级。
1 T1 B9 [1 d1 P. n3 N5 h* r车行到郊区,停下来让夫人“摔盆”。
我们跪下,夫人把泥盆举在头上,随先生说了一段话,然后用力把盆扔向远处摔碎。
! G; g- \: F) X& W2 `% Q. o$ h六道车光在高速公路上疾驰,晨曦初露,唤醒鸟儿在天空飞翔。岳父再也看不到这些了,我们希望他像《寻梦环游记》那样有个美好的生活,更希望他就在身边,看看他的外孙女,再喂她巧克力。
* ]3 v2 j$ L$ W) W
进入城区,头车开得极为怪异,不是黄灯加速,就是远远看到红灯就减速。亲戚解释,风俗就是车不能停,红灯也不行,宁可右转绕圈。
" a) x& n8 }8 o z2 @- A
7:40,车在大道边的空旷处停下,准备“烧纸”。我一下车就被冰封了,脸如刀割,呼出的空气遇到口罩就结冰,冻得鼻子发痛。
1 W+ F9 H* u- i+ d
路边停了七八十辆车,把4条车道占了2条,都是来送岳父的同事和朋友。看了这阵式,我想岳父在家有点脾气也是正常的。寻思自己走的时候,不会有这么多的人。
" ?- b6 e5 f5 b. k; P/ V& |. R把骨灰盒请下车摆好。道边一辆厢式货车的门突然打开,大家开始往下卸东西。小的有纸手机、纸电脑、纸元宝;大的有纸别墅、纸车子。车子上还特意画了岳父喜爱的路虎车标。特别是一匹红色纸马,如真马大小,风起马毛飘扬,风落马毛带雪。
1 |2 ]1 X8 k' }5 Z( ~; A) ~' b7 \30多分钟,各种仪式做完,开始点火。火光冲天,这“烧纸”可比南方一叠一叠小纸钱烧起来有气势多了,纸房子车子小马化为灰烬,希望岳父能在另一个世界过得潇洒自由。
2 U$ b0 F) _/ u+ ]& Z% e0 h百多位亲朋,和我们一起在东北也难见的寒流中,与岳父道别。
$ m G2 j1 ?5 \# y6 w: D7 Y) ~
* * * * * *
1月27日(星期六)
, }2 H0 ]) R" Q
“圆坟”后,我和夫人从佳木斯飞回北京。
- b- g1 d F: z# _7 `
过去一个月,就像在噩梦中奔跑,一刻也不能停。想从梦魇中醒来,却摆脱不了命运。
3 [( u4 ~0 v8 Q, S: o5 X
回到家,吃饭时岳母突然问了一句:“你爸真的走了吗?”
+ l! T' Q/ C* A# D q1 F& o6 h
我愣了一下。衣架上挂着岳父的衣服,家里仿佛还有他的影子;微信里有他的语音,仿佛还嚷嚷着要再去泰国吃榴莲。
& a2 o7 ?7 }" q' h& h
但又一想,确认是走了。
$ ?) N* X8 S, g" z* z2 }* X1 R3 ~0 T$ K2 n
女儿还不能理解死亡,大喊:“我要姥爷给我吃巧克力。”
3 n; n( U& l; ?' I' o" Y5 b* o J
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,你永远不知道会尝到哪种滋味。
3 X+ b+ g( D7 R- Y" b e
========================
* G* ^# M! q o: U& ]感谢在这段日子支持我们的亲人、朋友、同事和领导!
( |+ {; p' ~, s' e: w; V; v( o, A
很幸运此生与你们同行。